房泽宇《梦潜重洋》（三十九） | 长篇科幻连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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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末愉快！
今天更新房泽宇的长篇小说《梦潜重洋》第39话！
【前情提要】
诗迷雅前往梦森林，想要杀死鬼爪魔来讨好梦森林的居民，以树立地位；然而由于失误，她杀死了最受居民们尊敬的海兽白磷。愤怒的居民们前来围剿她，她只能迎战，再次与梦森林为敌。在与森林巨妖的大战中，诗迷雅获得了胜利，并自动成为了新的森林女王。接下来，她将带着梦森林的居民们迎战雾中的恶魔。*添加未来局接待员微信：FAA-110，在“不存在科幻”小说讨论群中参与小说讨论
作
者
简
介
梦潜重洋
三十九 雾中的敌人
（全文约5000字，预计阅读时间10分钟。若担心时间线中途断裂，点右上角菜单选择浮窗，随时回传！）
女王不能发号施令，女王不能享受侍奉，女王不能与子民沟通，甚至连王座都没有。有些时候，诗迷雅会感到迷茫，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女王。
她时常回忆几天前的情景。虽然这几天她过得有些混乱，有些癫狂，一种兴奋的冲动控制着她……但她还是会回忆，在巨妖倒下之后，海兽们谦卑地向她低头的姿态。她乐于回忆它们那臣服的样子。
她知道它们接纳了她。虽然她从未想过与巨妖这头唯美高贵的海兽决一死战，但事实证明这里的权力确是这样交替的。梦森林在这一战后短暂恢复了平静，但群兽们并非她所想的那样，像她的军队一样每天围绕在她身边；而是继续各干各的，甚至会躲着她。
只有义鱿经常出现。她不知道这里到底有多少义鱿或巨妖，以至于义鱿一出现她就神经紧张，唯恐再有一只巨妖出现。她不想再杀死那动物了，不过还好它再也没有出现过，似乎只有那一只。其它物种的种群她倒是见了不少，也和它们打过交道，只是不尽人意。
有一次她踩上一块海底的岩石，结果那是海盖子的脑袋。海盖子感受到了猎物，从砂石下翻出一张大嘴。那张嘴的咬合力十分惊人，牙齿也尖利无比，可当它一发现是诗迷雅，那张嘴就像被卡住一样。它呆若木鸡，赶紧把嘴又翻了回去，当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。
诗迷雅感觉自己给它们带来的更多是恐惧，她本来想和它们亲近一些，可就连那个醉汉、秃子看到她后也不瘸了，忽然变得正经起来，用低沉的声音嘀咕着，像是在计算着什么深奥的问题，转头游到一边去了。
即使梦森林的黑手党——腐蜥蜴们成群结队走来时，也会因与她的不期而遇变得惊慌失措。领头的腐蜥蜴犹豫不前，后面的小弟们更是看都不敢看她，往往是那只领头的蜥蜴假装看到其它地方有什么动静，然后带着队伍向那根本什么也没有的地方窜去，有如集体幻觉出了一个在逃跑的猎物。
诗迷雅对此时的现状非常不满意。她想让大家团结起来，雾中的魔鬼已经在前来的路上了，如果不把这儿的力量集结在一起，是没办法战胜那雾中的恶魔的。她已经成了女王，应该要发号施令，早点准备起来，可没有谁能听得懂她的语言。有一次她甚至都想跟怪刺蓝去倾诉了，她堵住这只像怪鸟一样丑陋的鱼，问道：“你知道我是谁吗？愿意和我聊一聊吗？”
怪刺蓝旋转着它那两只愚蠢的眼睛，愣住了好一会儿。接着——它可不像其它海兽那样装腔作势——只见它忽地一下张开翅膀，大声惨叫着转头便跑，跑的时候把毒汁喷得到处都是，甚至自己的脑袋上。过了一会儿，它扑通一声倒在地上，被自己的毒液麻倒了。虽然这毒液只会让它昏迷一会儿，可却深深伤害了诗迷雅的自尊心。
诗迷雅持着镰刀站在空无一物的海底，感觉海兽们都在看着她，却又不敢靠近。这种空虚又被窥视的感觉让她心神不宁。她时常坐在海盖子上呆着出神，随手捕些鱼用潜水艇加工后吃掉。她想喂一喂屁股下面的海盖子，可那家伙可能已经快吓晕了，死活不做出任何互动，仿佛真的把自己想象成了石头。她只能抚摸着义鱿的绒毛，跟它倾诉。可它什么也听不见，只会在边上舞蹈、旋转。它也许是想要点吃的，因为她和女王共生，但诗迷雅不知道要喂它些什么，就只能抚摸着它，忧伤地想，这里可能并不是自己该呆的地方。她的眼睛能适应深海，身体也是，可现在是否要对付那些恶魔？还是直接前往北角山去寻找白夏？可见了白夏要怎么说……说自己杀了白磷，又干掉了巨妖吗？这可是白夏深爱的地方。
诗迷雅自责不已，她不希望这儿被毁掉，被那些半生物半机械的怪物们摧毁。这里本是安静祥和的。但她又觉得，自己也不属于这儿。
直到信使鱼出现了。它优美地滑动到这儿，抓了一些蟹类，将它们放到义鱿的面前，义鱿开心地蛰伏上去，从绒毛中探出触角，刺进蟹的壳中，吸吮着壳内的汁液。
“它原来吃这些。”她感叹道。
这时，信使鱼看向了她。它不像一条鱼，倒像是一种有翅膀的野兽，有点像鸟，但头部像尖嘴的龙。它抖了抖细长的眉羽，向她点了点头。
诗迷雅从海盖子上站了起来，“你能听懂我在说什么？”她惊异地问。
信使鱼鸣叫一声，又点了点头。
诗迷雅走下来，脚一离开那儿，海盖子便像个飞盘似地跳起来，旋转着逃走了。
诗迷雅没有理它，继续向信使鱼走去，她知道信使鱼能跟大部分居民沟通，它拥有不同种类的发声器，是一个报信者。可为什么它能听懂人的语言？她忽然想了起来，这是曾经白夏呆过的地方，她的族人们也知道这里，也就是说人类和它们相处过很久了。
诗迷雅一阵惊喜，落寞的孤独感一扫而空。
“我是这儿的女王，你知道吗？”诗迷雅问。
它垂下头，似乎表示同意。
“我不知道你能听懂多少，但我来是为了挽救梦森林的。”诗迷雅欣喜若狂地向它倾诉起来，“雾里有一群恶魔要来了，它们要毁了这儿，我不能让这种事发生。所以你要把这件信息告诉每一个能听懂你在说什么的鱼……每一个动物，然后让它们过来。我们要准备一场战争了，为了梦森林，也为了我们自己。因为对方十分强大，但我们一定能战胜的。将我的口信传下去，告诉它们要开战了。”
那信使鱼似乎是在倾听着，又感觉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。不过过了一会儿，它扇了扇翅膀，向海空上游走了。
诗迷雅看着四处漆黑空旷的世界，在梦森林的平原上她孤独地站着。这里的海兽们是否能明白呢？明白这警告？或者刚刚那一幕只不过是她的期待，也许是一种新的幻觉。她不知道，她只能在内心中祈祷。
直到她看到海兽们开始向她游过来了。
茂密的海草被肆意践踏着，海空黑压压一片，深渊中扭曲怪异的身躯探出暗影，就连鬼爪魔也从结肠地的洞穴中走了出来。
半天的时间，几乎所有的居民都来到了深渊边缘，诗迷雅站在断崖的岩石上，她望着更遥远的地方，义鱿和信使鱼伴她左右。这条最先与她沟通的信使鱼似乎也成了一位首领，其它上千条信使鱼只在天空盘旋。但它的确做到了，把信息传给了每一位居民，也许它认识不同种群的首领，以至于这么快的时间便完成了集结。
诗迷雅带着一种骄傲与荣誉的心情站在这群海兽之中，可过了一会儿她却开始感觉受挫。她本想让它们团结在一起，自己像女王一般发号施令，要为即将到来的恶魔们准备好陷阱。可是海兽们已经到了，她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懂得什么战术，不明白要怎样设置陷阱。
她傻傻地站在那儿，满脸茫然着。她努力集中精神，想回忆出是否有哪本书上曾写过有关排兵布阵的事。可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她了，她经常无由来地暗自发笑，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。过往的生活变得十分遥远，有一阵她想起过要寻找父亲，但有一阵却什么也回忆不起来，包括自己的名字。好在她还记得要找到白夏，白夏肯定知道她想要的，白夏就是她的记忆，她坚守着这一点，不能忘记她。
不能忘记白夏。她是唯一能证明自己存在的证据了。
诗迷雅觉得头痛欲裂，机械、雾和她的大脑混在一起，从心底那空旷的深渊中冲击着灵魂。她只记得战胜了那些敌人，但忘了有多少人死去，以及他们死去的样子。她想象着战争，想象着游戏，可她不想把这些与现实中的悲苦联系在一起，那是对荣誉的折磨。
诗迷雅，你没做错什么，她这样对自己说。她只不过是消灭了毁掉她家园的敌人，现在也不过是要保卫自己的第二个家，她拥有潜水艇的力量，同样也应该担负起这样的责任。身为一个女王自然要比别人想得更多，要痛苦更多，所以现在这痛苦是正确的，是的，她说，我没错。
于是她窜进久远的记忆中，回到她的城堡，回到门外的花园，回到一个热烈的午后，回到在秋千上荡着看书的时光。
她翻了一页。
长矛盾牌兵组成墙阵，骑兵两侧迂回，从侧面冲锋打破对方阵型。敌人的阵型一旦崩溃，长矛兵向前移动，骑兵穿过后再次集结，调头进入第二次冲锋。箭兵在骑兵抽回后用箭射住阵角，而弓骑队则骚扰那些追逐骑兵过来的对方骑兵和步兵们……
诗迷雅合上书，如果在空中还有一个阵列就完美了，她望着明媚的星光，拉了拉裙角，可是，她发现腿上什么也没有，她再看向自己的身体，没有穿任何一件衣服。她尖叫一声怀抱住自己的胸口，蹲在了地上。
海兽们仰望着她，星光、城堡、花园、秋千和那本书不见了。只有她脚下的深渊、无际的大海和手中闪烁的镰刀。
腐蜥蜴们走了过来，将衔住的晶石放到她脚下，堆了有几十颗。这本是代表她家族财富的东西，现在已成了她能活下来的能量。她不需要再吃食物了，虽然她会弄些鱼来在潜水艇中加工，可也只是想品品作为人类的滋味。但她缺少不了晶石，没了晶石潜艇也就失去了作用，而潜艇就是她本身。
这些晶石在她的身体上发挥出了极大的效率，之前的那些依然还能量充足，但她并不介意让身体充满它们。晶石如同她的鳞片，如同饰品，个个嵌在了皮肤上。
诗迷雅站起来，回忆着刚才的片段……
她要发疯了，不知道是因为多出来的晶石还是因为战争前的恐惧，她要发疯了。她意识到现在的情况根本无法与书中的相比。对方有阵型吗？雾中的魔鬼们不需要阵型，它们每一只都是台战争机器。而且她也不了解对方的兵种，那些魔鬼究竟有怎么样的能力，这一点她完全没有信息。就算是梦森林，她的子民们，她了解吗？她只不过是听白夏说过它们的故事，她只不过在这里呆了才几天。
诗迷雅顿觉沮丧，心灰意冷起来。这时，无数大小不一的像铁锅一样的圆盘从远处转到了深渊边缘，这些圆盘有的大得能挡住半个海空，有的则只比她大上一些。上百个石盘落到深渊边缘附近，一同慢慢落下，它们与海床的颜色混为一体，看起像本来就在那的岩石，这些圆盘背部嶙峋，各个都不一样，几乎分辩不出和岩石的区别。
诗迷雅当然认识这些海盖子，只不过没想到数量如此之多。她四周看了看，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，居民们正在以各自的特点自动组建防御阵地。的确有这样的迹象，深渊里的家伙们就隐藏在深暗中，只有她向下看的时候它们才会睁开明亮的眼睛，像在那埋伏着。而只能在海床上行走的海兽们，都躲在宽广无垠的海藻丛中。能飞能游的海兽遍布海空，就连暴躁的鞭牙鲐们也只是安静地望着深渊前方。
“它们准备好了吗？准备迎接战斗了吗？”诗迷雅问信使鱼。
信使鱼向她点了点头。
“实话说我没有战争经验。”诗迷雅向它承认，“我生在贵族，喜欢漂亮的衣服，当然……现在已经没了。我喜欢看书，关于战争的书，我喜欢高高在上，但，我没经历过战争，我知道战争里的元素，知道它的残酷，可我没经历过……”
信使鱼歪头倾听着。但诗迷雅能感觉到，它完全没有听懂自己在说什么。
他们曾生活在不同的世界，诗迷雅伤心地想着，她仅是靠着一把刀便成了女王，这女王到底算什么呢？能得到它们的尊敬吗？还只是遵守着远古的法则，只是胜者为王？她本想将这里当成家，可能之前的想法过于天真，可能之后想法变得怪异，可天真和怪异成了真实的选择，只不过和她幻想的完全不同。
她转过头，望向海底远方的高山和森林，她觉得自己太笨了，只能通过暴力让大家接受自己，可她觉得自己明明不是那样的人。
她的目光向近处扫去，落在成群结队的海兽身上。这时，她看到前方一片亮色，几头银色的海兽站在队伍最前。她吃惊地看着那儿，向它们走过去。
白磷们歪着头看向别处。它们高大威猛，正义凛然。诗迷雅走到它们身边时，这些海兽没有与她的目光接触，目光倾斜着，脸上分明表现出了不甘以及一丝愤怒。
诗迷雅没想到梦森林中竟然还有其它的白磷，她欣喜若狂，一阵感动涌向心头，她理解那愤怒，愤怒是应该的，是她杀死了它们的朋友。
“原谅我，好吗？”诗迷雅对它说，“我向你诚恳道歉，是我错了。”
信使鱼发出吱咕的声音，白磷听到后，头转向了她，诗迷雅走上前去，温柔地抚摸着它的胡须，白磷有些抵触，但过了一会儿，它把头向下低了一些。
诗迷雅踮起脚轻轻亲吻了它的下颌。“对不起。”她说。
哒……哒……哒……哒……
诗迷雅的脑袋里想起一阵滴哒声，两声之间的间隔在逐步缩小。
白磷抬起头，鼻孔里发出不安的气息，游在上空的海兽有些也开始鸣叫了。
诗迷雅转过身，望向深渊海沟的远处，这条深渊的裂口有一千多米宽，在另一边，遥远之处是空荡荡的。
可是，她逐渐能听到那边有一个声音传来，她的耳朵自动变得灵敏起来，将那声音放大。
她发现竟然是一个女孩哼着歌的声音。
诗迷雅诧异地听着那古怪的哼唱声，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，立刻对着信使鱼说道：“让上面的藏进树丛，让其它的都躲起来，现在开始不要轻举妄动。”
虽然信使鱼不一定了解什么叫轻举妄动，但她话里的大概意思它是明白了，随着它向其它信使鱼传达，本来铺天盖地的海兽们全都隐藏了起来，只剩下诗迷雅还站在那儿。
她还在倾听着，她感觉那声音不光是歌好像还有说话的声音。
她的意识又再次将那声音放大，这时，一个女孩的召唤声传进了她的耳朵。
“嗨！我来喽！”
那是她自己的声音。
（未完待续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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责编 | 康尽欢
题图 | 电影《海王》（2018）截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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